• 乡村往事

  • 信息来源:寤移斋诗墨   浏览次数:   发表时间:2014-10-17
  • (刊于《雨花》2008第8期,《中国散文家》2010年8月版,获中国散文华表奖特等奖)
            笔者自幼生活在农村,12岁辍学,独自在家当了4年小农民,后来又复学参军。尽管岁月艰苦,但依然深切地留恋那块土地。
            那时农村靠挣工分过日子。挣工分的途径主要有两种,一是参加集体劳动;二是以拾粪割草换工分。农村的孩子,从小学开始,就有拾粪的任务,并作为培养接班人重要内容。那时老师教育学生:没有大粪臭,就没有五谷香。粪便是粮食变的,是香喷喷的饭菜变的,只是从你肚子里过了一趟而已,然后还会变成粮食。知道吗?粮食的营养就来自粪便的营养,香和臭只是味道的区别,并无质的不同。嫌粪便脏臭就是修正主义。于是许多同学的思想立刻得到改造,对粪便格外地亲切起来。拾粪是个自由差使,但一作为任务就不同了。为了完成任务,拾粪者都象寻宝一样,想尽各种办法去搞到粪便。背着粪筐的人,如果看见一只要拉屎的牛或者一只拉屎的狗,就会眼睛发亮。有的还会远远地跟在后头。一头拉犁的牛后面会跟着五六个背粪筐的小伙子。一泡牛屎被埋在犁起的土里,会有几只粪铲一起刨下去。
            由于我年龄小,干农活缺乏体力,只有干些割草拾粪揩牛腚之类的事儿。免不了下水摸鱼爬树捉蝉以取乐。一到夏天,门口的坑塘就是天然浴池,不管里面流进去多少屎尿,反正跳进去就有清凉的享受,十数次地差点淹死,也不当回事。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孩淹死了,满村传说,是被水鬼拽进去的,人小鬼大呀,必须再找一个替死鬼才能超生。才吓得远离水坑,即使热得半死也不敢走进半步。村头的大槐树下是我一个个夏夜消暑的天然床铺。那时很少蚊子,耐不住草房内的闷热,我便跟着几个大孩子,抱一只破席,一只破被单,席地而卧,数着天上的星星悠然睡去。但常常又让子夜的凉风冻醒。因为一起睡的大孩子有的拿不出被单,早把我的被单霸占了。有一段时间,我家自留田的几棵桃树结果了,我竟一个人在树下结草而居。后来听说徐州的动物园里跑出了两只狼,吃羊又吃人,正挨个村里转呢。于是赶紧缩回家中的小屋,哪还顾得上树上的桃子。对于当时我那个年龄的人,精神的恐惧,是最难熬的。因为当时农村很穷,许多人活得很厌烦,自杀暴亡时有发生。那时候听说,这些人死后都会化作厉鬼,一家一户地去串门。因此一到晚上,就头皮发麻。有时半夜还会听到门外有刷刷的声音,便战战兢兢地缩在被窝里,动也不敢动,一直到天明。
           捉鱼掏雀捉蝉是当时的主要娱乐项目。那时候,农药化肥很少,都是绿色生态,只要有水就有鱼有蛙,只要有空间就有喜鹊麻雀。捉鱼可钓、可网、可堵、可摸。特别摸鱼,常常令人兴奋不已。大雨落地,水从河里经过,就有鱼儿过来。水渐渐耗下去,形成断流,鱼便留在了浅水里。我那时常常去河边割草,一见这种情形,便按捺不住扔下草筐跳下水去,在水的中央疯狂地搅动。鱼儿不知什么情况,便丧魂落魄,争先恐后地顶到水边去。然后你接着折腾,鱼儿不敢回到中间来。这时候,你就张开双臂,一段一段地朝水边合龙。鱼儿拍拍地打在手上,拼命向外挣扎,被一只只捉上来。一次,我捉到一只木梳大小的鲫鱼,高兴得朝岸上猛跑,突然嘎吱一声,脚踩在了一块烂瓶底上,2寸多长一块肉下来了,一个星期走不了路。
           生存的环境对人的影响是至深的。那些农民出身的帝王将相,并非拿着锄头时就想着料理天下大事,而是一次次环境和命运的变化,导致他们思维和目光不断嬗变。种地人等待的是风调雨顺,行路人希望的是大道坦途。当你在高粱地中挥汗如雨的时候,向往的是地头的水塘,当你在酷热的灶前烧火的时候,期望的是门口的清风。在背着粪筐的年代,做梦也是拣到一大堆牛粪。命运和眼界就是这么一个因果关系。有人说,艰难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。我认为,之所以称为财富,是因为他强化了一个人的生存能力。
   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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